【MUZIK專欄】從莫內到德布西:幸福的共鳴曲

古典樂專欄-幸福的共鳴曲

幸 福 的 共 鳴 曲「 文 」 胡 耿 銘

【MUZIK專欄】從莫內到德布西:幸福的共鳴曲

047 莫內,印象日出, 1872 ,油畫, 48*63公分,法國瑪摩丹莫內美術館 (Musée Marmottan-Monet)

思慕印象派

1993年,台北故宮博物院舉辦了「莫內及印象派大師畫作展」,展出法國瑪摩丹莫內美術館(Musée Marmottan-Monet)館藏莫內及印象派畫作66 幅;1997年,台北國立歷史博物館舉辦了「黃金印象」特展,展出法國奧 塞美術館(Musée d'Orsay)收藏。兩次印象派饗宴可說是當時台灣藝術界 一大盛事,參與民眾數以萬計,相信當時躬逢其盛者在人擠人的困境中, 多少感受到心靈的悸動。

如今在台灣說到印象派的畫家,大家自然的就在腦中浮現馬奈 (Eduard Manet,1832-1883)、莫內(Claude Monet,1840 -1926)、雷諾瓦 (Pierre Auguste Renoir,1841-1919)等畫家,但若提到印象派的音樂家, 卻沒有幾個人說得出德布西(Claude Debussy,1862-1918),若再論到影響 印象派音樂的啟蒙者 - 象徵派詩人魏崙(Paul Verlaine,1844-1896)、馬拉 美(Stephane Mallarme,1842-1898)等人,恐怕所知者更是寥寥無幾了。

從莫內到德布西:幸福的共鳴曲

莫內自畫像(1917)。(翻攝自網路)

可見得人類對美的接受程度最容易者仍是視覺的繪畫,然後是聽覺的音樂,最後才是思考性的文字。該注意的是,不論是文字、音樂、還是繪 畫,其在歷史上的發生、成熟、乃至於影響,腳步都是一致的,它們之間 的關係如膠似漆,親密得不得了。 從這個角度來省思,不要以為看過幾幅印象派的畫作,聽過幾位印象 派畫家的名字,就表示懂得印象派的繪畫,真正要深入印象派繪畫,必須 兼顧印象派音樂與象徵派詩作,因為它們畢竟是一體三面的。此處帶你從 印象派繪畫進入印象派音樂,當你再回頭欣賞印象派繪畫時,將會更有深 層的感受。

由一場波光粼粼的革命開始

《印象主義》(Impressionnism)此一名詞是從何而來的呢?1874年,幾 位不滿被拒於法國官方沙龍的畫家,聯合於一個攝影工作室展出它們的畫 作,這次畫展引發了法國藝文界兩極性的爭議,雖有少許藝評家表示支 持,但大多人都嗤之以鼻,而4月25日的幽默性報紙《喧鬧》更刊登一篇名 叫勒拉(Louis Leroy)的記者所寫之報導,標題為《印象主義畫家展覽 會》,其中寫到當他看到畫展中莫內的《印象—日出》時之感受,這幅畫是 描繪日出時的在河岸美景,朝陽透過清晨的霧氣,使得河岸一切景物隱隱 約約,莫內捕捉了此一光影變化,呈現於畫布上當然是模模糊糊,記者顯 然難以理解這種革命性的表現方式,為了諷刺這幅畫連壁紙都不如,故意 戲稱其畫為《印象派》作品,儘管參展畫家極力反對此一稱謂,《印象主 048 義》一詞仍被廣泛接受而沿用來稱呼這些藝術家及其作品。

《印象主義》的稱謂雖形成於1874年,然而卻絕非朝夕之間突然冒出之奇 葩,相反的,它是經過長時間醞釀而成的一股潮流。最初是一群熱愛大自然的 畫家,由於常在戶外寫生,就逐漸脫離宗教、歷史、和人物的題材,而走入對 大氣、天候、和光線的研究。除此之外,由於莫內和畢沙羅(Camille Pissarro, 1830-1903)在普法戰爭時曾避難英國,多少也受到英國浪漫主義風景畫啟發, 而當時傳到法國的日本浮世繪亦影響到這些畫家,但真正具體形成,卻是莫內 和雷諾瓦的共同創新,他們發展出一種未經調色的小點層層並排,來增強彼此 間效果的技法,這種技法能使畫面產生光線盈滿且閃爍的感覺。

莫內之後的印象派畫家人數眾多,而且各有其風格,但它們仍有共通的特 點,就是利用光和影的變化來去除黑色陰影,並打破完全的實體感。他們認為 物體的形象和顏色不會固定,而是隨光線改變而跟著幻化為不同形象的。無論 如何,他們仍強調戶外光線改變會使物體外型變化,故《印象主義》也被暱稱 為《外光主義》。

在沙!沙!的浪濤聲裡暗示

從莫內到德布西:幸福的共鳴曲

左:《馬拉美詩選》,桂冠出版。;右:畢沙羅代表作《紅屋頂》(1877)。 (翻攝自網路)

若說《外光主義》是狹義的《印象主義》,那麼《象徵主義》(Symbolism) 應該可以勉強算是廣義的《印象主義》了。就在《印象主義》繪畫成為話題而 宣騰沸揚之時,法國文學界也掀起了一股相對應的《象徵主義》潮流。1886 年,莫黑亞(Jean Mores,1856-1910)在《費嘉洛報》(Le Figaro)發表象徵主 義宣言,強調以語言的音質與感染力,來傳達詩人內心世界,表現具有暗示與 朦朧之美的藝術。象徵主義的始作俑者是詩人馬拉美,1880年以後,每週二在 他住處有個習慣性的「星期二聚會」,馬拉美於此聚會中散播其文學觀點,好友 與追隨者遂於此沙龍中逐漸形成一股象徵主義潮流,這些人藉著詩中神秘虛幻 的氣氛,來象徵人類內心深處的靈魂狀態,他們嘗試捕捉瞬息即逝的情緒,並 企圖表達最纖細的感覺。

就拿象徵派代表詩人馬拉美的1876年之 作品《牧神的午後》(L'Apres-midi d'un faune) 來作例子吧!這首詩描寫牧神在西西里海濱醒來, 朦朧中似乎看見兩位裸體的林澤女神,牧神趨前擁抱 卻一無所獲。我們來看其中片段:

我的眼睛,隔開燈心草,盯住每張不朽的
外貌,她們正把灼熱沉溺波心
並對樹林的天際發出狂嘯; 秀髮的宏偉浸浴消失在
清澈與悸顫中,喔寶貝!
我趕過來;在我腳旁,
(體會到分身之痛而苦惱憔悴)
兩位睡女放肆的單獨手臂交錯橫躺; 沒有鬆開,我劫走她倆,奔進
被輕薄陰影厭惡的樹叢,
和玫瑰吸乾太陽下所有的芬芳相較,
我們在長日將盡的嬉戲與之類同。 (摘自桂冠出版,莫渝翻譯之《馬拉美詩選》)

這個片段即是詩中描寫牧神看見林澤女神的回憶,我們幾乎可以在這段節錄中 得到畫面的印象,然而卻沒有看到詩中有直接之敘述,只得到一些象徵性的情景,就如同印象派的繪畫,並不客觀的描繪事物的具體型色,而是主觀的表現由這些事物流曳出來的光影或情趣。

雖然不能說文學的《象徵主義》與繪畫的《印象主義》是相通的,但由於印象派畫家馬奈是馬拉美的親密好友,他們必定相互影響,激盪出更有趣的想法。然而《象徵主義》之後被 應用到繪畫,卻又發展為對《印象主義》的反動, 大概是莫內與馬拉美始料未及的吧!

夢幻的結合

從莫內到德布西:幸福的共鳴曲

德布西說:「你聽得見海的聲音嗎?海是音樂的總合。

猶如印象派繪畫將畫面跳出固有的窠臼,印象派音樂則表現出異曲同工之妙,其技法由德布西與拉威爾這兩位宗師開創,他們利用大自然原有的氣氛, 細膩表現色彩繽紛的管弦樂法,以創造一種新音樂。和印象派繪畫不同的是: 印象派音樂家只有德布西一人,而他卻不願被稱作印象派音樂家。

德布西生於巴黎近郊,11歲時音樂天份被發掘而進入巴黎音樂院就讀,22 歲即以清唱劇《浪子》(L'Enfant Prodigue)榮獲法國最重要的羅馬大獎,在留 學義大利兩年後,德布西也進入馬拉美的「星期二聚會」,吸取巴黎頂尖文人之 養分。1889年對27歲的德布西來說是重要的一年,當年萬國博覽會在巴黎舉 行,德布西在會場接觸到高棉與爪哇等東方音樂,對這些音樂中不對稱的節奏 與新鮮的樂器色彩著迷不已,很自然的,星期二聚會與東方音樂對德布西未來 的創作帶來極大影響。

從莫內到德布西:幸福的共鳴曲

印象派音樂的國歌《牧神的午後前奏曲》。 圖為馬第農指揮之經典版本。(科藝百代)

十九世紀末的歐洲籠罩在德國作曲家華格納的旋風下,就連巴黎藝文圈也 為華格納瘋狂不已,德布西決定要突破重圍,寫出突破性音樂。1892年,德布 西根據馬拉美的詩作《牧神的午後》,譜寫了一首管弦樂曲《牧神的午後前奏曲》 (Prelude a l'Apres-midi d'un faune),德布西自己在節目單上寫道:「我是將這 首《前奏曲》當作對《牧神的午後》全詩的總印象來作曲,這音樂並非原詩內 容的總和表現,而是一種場面的延續,以每一場面為背景刻劃出牧神的欲望與 夢想,在午後的暑氣中蠢蠢欲動之情景。」由此可知,這首樂曲不是標題音 樂,它的曲調完全脫離以前的型態,不但更自由使用和傳統完全不同的變化音 階,而且曲中對音色、和聲形成之效果的重視,更是從前所不曾有過的。在 《牧神的午後前奏曲》音樂的進行中,只有一些互不連貫的短小動機綿延著,恍 若印象派繪畫中光點的層層排列,但是色彩光點卻換成了小動機的韻律,聆聽 這首樂曲,可以感覺到整首曲子充滿了豐富盈動的色彩,有若印象主義繪畫那 光影閃爍的畫面;而籠罩著朦朧飄渺的氣氳,又像象徵主義詩作那神秘虛幻的 文字。《牧神的午後前奏曲》內容跳脫實體的主題,也是與印象派繪畫共通之 處。有好事者遂將此作品冠上《印象派》稱謂,《牧神的午後前奏曲》也被稱 為「印象樂派國歌」,儘管德布西厭惡人稱他印象派。

1894年底,《牧神的午後前奏曲》於巴黎國民音樂協會首演,聽眾的反應 熱烈,但樂評卻不太友善。至於馬拉梅這廂呢,當他聽過德布西的音樂後,只 說了一句話:「這和我所想像的音樂並不一樣。」無論如何,《牧神的午後前 奏曲》與當時的音樂截然不同,的確造成話題。 1912年,俄國芭蕾舞團 (Ballets Russes)的舞蹈家尼金斯基(Vaslav Fomich Nijinsky,1890-1950)將 《牧神的午後前奏曲》編為芭蕾舞碼演出,讓此曲的藝術成就又更上一層樓。

《牧神的午後前奏曲》之後所作之歌劇《佩麗 亞與梅麗桑》(Pelleas et Melisande)又是一部傑 作,劇中不使用詠嘆調,而是以詩和音樂化為一體 的朗誦方式寫成,這在當時可算是革命性的創舉 呢。隨著這部歌劇的完成,德布西確立了自己的道 路,先後創作了鋼琴曲《版畫》(Estampes)、《映 像 》( Images)、 《 兒 童 世 界 》( Children's Corner)、《前奏曲集》(Preludes),管絃樂交響詩 《海》(La Mer)、管絃樂曲《映像》(Images)等重 要作品,這些音樂沒有陽剛性,其音樂自始至終, 他都以優美、纖細的語法作為訴求,旋律架構變的 模糊不清,卻在明滅不定的音響色彩中營造縹緲隱 約卻又略帶挑逗的氣氛,如此手法,的確喚醒了屬 於法國的獨特浪漫。

從莫內到德布西:幸福的共鳴曲

《佩麗亞與梅麗桑》是德布西依據《青鳥》 的故事而改編成的歌劇。 以芭蕾舞碼將《牧神的午後前奏曲》推上更高藝術成就的俄國舞蹈家尼金斯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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